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,它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。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,它又总能找到一些黑白分明的泾渭:比如黑夜和白昼的交替轮转,出生和死亡的客观定律。对一个听障人士来说,他(她)或许从来不会从性别角度区分男人和女人,只会把他们划分成聋人和听人两种。就像在他们脑海里,世界也会简单划分成有声和无声的那样。
当一个所谓的“正常人”在听障家庭中出生和长大,她的人生将会如何呢?带着这样的疑惑,我去看了一部讲述听障人士生活的电影《独一无二》。
聋人与听人
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我们都对听障人士有一个错误的叫法:聋哑人。正确的称谓应为“聋人”,因为绝大多数聋人,他们都具备开口说话的能力,并非生理上的“哑巴”,所以“聋哑人”其实是一种歧视性的称谓。与聋人相对应的,是听说一切正常的“听人”。
在电影《独一无二》中,张婧仪饰演的女主喻延就是听人。而陈明昊饰演的父亲喻志坚,蒋勤勤饰演的母亲周琳,和辛云来饰演的哥哥,他们三个都是聋人。
强势与弱势
和听人相比,聋人显然是一种“弱势群体”。成长过程中,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次歧视、羞辱,甚至暴力。影片中的哥哥原本还能使用助听器,却被一群听人小孩打坏了最后的一点听力。
所以,聋人之间更愿意“抱团”,更在乎来之不易的家庭,他们对家的执念超越了一般的普通人。就像他们之间的交流只能使用手语那样,手语让彼此强化了“家人”的概念,也对“局外人”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屏障。
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章宇饰演的叔叔喻志成“离家出走”,以及喻延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反复摇摆。因为以一个听人身份生活在聋人家庭里,你就不得不做出大量的牺牲:尽管扮演的是聋人和外界之间沟通的桥梁,但任何桥梁都承载不了超负荷的重量。所以即便章宇和哥哥对薄公堂,大部分观众可能也并不会觉得他可恨。毕竟不管一个听人还是一个聋人,大部分人都是奔波劳碌的普通人,生活的真相却永远不会非黑即白。
所以当火车一次次地从老屋旁呼啸而过,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时,一种奇妙的变化开始在空气中发酵了:那令人抓狂的铁轨撞击声,对喻延爸妈来说“毫无杀伤力”,但对正在备考的喻延来说,则完全是一种灾难性的存在。不知不觉中,原本作为“弱势群体”的聋人爸妈,悄然转化成为“强势群体”。而作为听人的喻延,却瞬间成了“弱势群体”。
想起章宇质问陈明昊,“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公平吗?”不公平,但这就是生活。因为相比陈明昊,他至少不用担心一个人做针灸时被误解成流氓,甚至被暴打。
有声与无声
很难想象,在一部讲述聋人生活的电影里,居然还能听到这么多曼妙的音乐。
如果你将火车声视为一种白噪音,那么电影里有太多让人印象深刻“采样”:树叶的沙沙声,炒菜的唰唰声,小狗的汪汪声,做手工的哐哐声……即便聋人生活在无声世界中,但仍然能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,他们其实从未脱离和有声世界的羁绊。
而喻延作为无声世界中的“有声人”,喜欢唱歌,以考取音乐学院为目标。托举她梦想的,其一是白客饰演的音乐老师。顾老师幽默风趣还是个激励大师,正是他坚定了喻延的梦想。其二是陈昊森饰演的同班同学童明生,他让喻延挣脱地心引力,飞向太空,飞到一个更加辽阔的世界中去。
然而最大的托举人,当属陈明昊饰演的父亲喻志坚。由于陈明昊的硬汉形象深入人心,让喻志坚看上去好像不太好说话,但正是这位沉默如山的父亲,把象征音乐事业的电钢琴交给了女儿。听女儿弹奏的那一段堪称名场面:即便没办法听到琴声,也要把手放在声音震动的地方,想象这是一出盛大的音乐会……在这一刻,没有什么描述比《道德经》里的“大音希声”更恰如其分了。寥寥四字,万语千言……
我什么都听不到,但我又听到了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。
沉重与轻盈
在电影《独一无二》里,我们看到了母亲被歧视,父亲被辱骂,哥哥被毒打。我们也看到了叔叔无助的抱怨,和喻延无奈的放弃……不管你是聋人还是听人,在生活面前总会经历太多太多的苦难。
但我最想感谢导演的是,他并没有把一部描述聋人群体的电影,拍得太过苦难深重。我们看了太多苦难叙事的电影,有些实在过于用力,让人记住的只有痛苦,却忘了生活的另一面……《独一无二》展现了生活的不易,却并没有沉溺于苦难,而是告诉我们当苦难降临的时候,究竟该如何与之周旋。
我们忘不了喻延爸妈缠绵悱恻时的“狼狈”,忘不了喻延哥哥努力学说话时的“笨拙”,忘不了喻延和童明生一起摆脱地心引力的“创意”,更忘不了全家人在震耳欲聋的音箱前感受音频震动的“疯狂”……《独一无二》为我们展示了一种优雅而诗意的拍摄手法,使其成为同类题材中的佼佼者。就像生活可以沉重,但活得可以轻盈。当你流泪的时候,别忘了把欢乐带走。